小 J 從小愛小動物，我們養過狗、天竺鼠、雞。
她兩歲時我們養頭看門犬，取名「黑尾」，住公寓只能關在籠子裡，偶而放風出來活動。二十年前沒聽說養狗要買狗飼料，總是剩飯剩菜拌一拌，若有骨頭算是加餐。尾巴一抹黑的土狗有雙無邪的圓眼，盡忠職守，平時豎起尖耳，警惕著門戶，抱著小 J 摸牠，牠特別溫順，垂下靈敏的耳朵，任小 J 撫弄，搖尾如扇，趴在地上撒嬌。
搬到蛤蟆墩後，車庫後面有個棚子，秀美送了五隻母雞，我把柵欄一圍，當成雞舍。母雞看不上我們準備的巢，愛鑽牛角尖，專找牆角樹根窋窿裡下蛋，進雞圈撿雞蛋得蹀著腳，免得踩一腳雞屎。小 J 怕雞啄，又嫌臭，從不敢親近牠們，儘管她愛吃雞蛋和 KFC。
九九年來了兩隻天竺鼠，一隻黑白一隻棕白，是對恩愛夫妻，芬兒照顧得無微不至，刷毛整舖，水果紅蘿蔔伺候，養的肥嘟嘟的，放學回來要讓牠們出籠散心，在草地上活蹦亂跳，兩姊妹也跟著東奔西跑，好不歡樂。捧在掌心更是愛不釋手，那磆碌碌的黑眼珠，聳動不已的小鼻子，純潔滑溜的毛，見者無不為之傾倒。一天晚上Caramel 病了，不吃不喝精神萎靡，芬兒捧著牠說了許久的話，次晨牠過逝了，孩子們在花園辦了簡單的葬禮，小心靈似乎觸摸到人世的無常。另一隻天竺鼠形單影隻怪可憐的，我悄悄載到公園放生，臨別時叮囑牠別再到尋常百姓家。回來跟孩子說牠太寂寞，去找Caramel 了。
六年前小 J 吵著要養狗，跟我拔河拉鋸戰。本地養狗要買狗牌照，每年繳費 (NT$1000~2700 不等)；要繳費便宜可以，愛犬得去勢 (desex)、或者狗主人得通過教育測試、或者要參加十週的狗訓；首次登記要植晶片；居市區如養大狗，還要求住宅四周必需圍籬笆，以防狗傷人。如此麻煩，我以家裡沒籬笆為由，悍然拒絕。一旦養狗，長期出門就得想法安頓，狗旅館不便宜。平時要我「走狗」當隨從，門都沒！
其實我一向愛狗，童年玩伴「掰掰」陪我十餘年，牠聰慧靈敏的反應，沈靜信任的眼神，開啓我對人類忠友的摯愛。十八歲時我北上負笈讀書四年，每回返鄉還未抵家門，「掰掰」就從前院奔竄到後屋，來回好幾趟，不用電話、簡訊，父親就知道我快到家了。那年邁又生來瘸一隻腿的老狗是如何得知我的音訊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?
天竺鼠消失後女孩們頗失意一陣，我曾想：人因擁有而執迷，養寵物免不了悲歡離合，是否值得？回顧「掰掰」在我心版的印記，牠從愛鑽棉被破洞的頑皮小狗到發情、懷孕、做母親，最終老邁失蹤，我到中山公園地毯式的瘋狂尋找牠，流著淚寫了篇追悼的日記，始終懷疑牠是被獵狗人進補吃了? 還是自知大限將屆，怕我傷心，就像大象一樣自尋墓地呢? 「掰掰」給我上了門深刻又完整的課。牠歪著頭專注地看我，聽我念念叨叨，做錯事縮著脖子任我斥責，全然奉獻似的坦腹讓我幫牠撓癢，抓跳蚤、狗蝨子，洗澡、上藥，牠熱情地舔我、等我、守候著我。人世間若無執着，又那來的情呢？
聖誕節前我和小J 逛超市，門口擺攤位賣流浪貓，小J 留連忘返，看中一隻白貓。義工說這頭貓特別溫馴，別的小貓棄嬰沒媽媽照顧，牠居然樂意接收，當奶媽為牠們哺乳。這等善心，挺感人的。比起狗來，養貓省事多了，基本上只要管吃喝拉撒，難怪紐西蘭家庭養貓率世界首屈一指：2011 年達一百四十多萬隻，有48%的家庭養貓 (美國33%，澳洲28%)，相形之下，只有 29%的紐西蘭家庭養狗，全國七十萬隻。貓愛乾淨，優雅又孤獨的天性，雖然不如狗熱情，仍有牠獨到之處。
跟小 J 講定條件： 她負責餵食、買飼料、清理大小便•••，付帳後，發現白貓一隻眼睛似有故障，回頭問賣家，義工說是有點毛病，不過不礙事，牠是隻好貓。我想到「掰掰」，殘瘸的狗，無瑕的愛，小J 也要上這一門課了。平生沒養過貓，為了小 J 的堅持，白貓「公主」（Princess) 終於入住我家。
就像白化症(albino) 患者，白貓體內也缺乏黑色素，無法抵抗陽光中的紫外線，所以容易得皮膚癌，尤其是毛較稀疏的耳朵尖和鼻端。獸醫給的第一堂課，教我們認識白化症，公主的右眼可能與此症有關。接下來這幾年小 J 果然言而有信，全責照顧公主飲食起居，從買貓砂到飼料 -- 哪家超市最便宜，哪種貓食最營養又對公主胃口，哪個品牌的防跳蚤藥效力夠，打蟲藥多久餵一次，何時房間要噴跳蚤炸彈 (Flea Bomb) 等等....她都一清二楚，並且做記錄。公主在她精心侍候下越來越胖，脖子粗到不行，小 J 怕防跳蚤頸圈勒太緊，硬是把帶鈴鐺的漂亮頸圈拆掉，害得我永遠聽不到公主輕盈的腳步聲，經常要翻床底掀窗簾到處找牠。
獸醫每年苦口婆心勸公主減肥，小 J 聽不得公主的哀鳴，執行不力。每天清晨公主安靜地躲在小 J 窗台上曬太陽，等她起床，不喵也不鬧。
小 J 上廁所，牠就靜坐門口等候。
小 J 跟牠似有默契，有時頭也不梳就先餵貓食。不過她也用了些小計謀，把公主的飼料碗從地板移到洗碗機上，讓公主為了吃，不得不餐餐跳高運動! 公主入駐六年，胖到肚皮幾乎著地，訪客見了無不探詢：牠是不是懷孕了? 還好牠來以先就去勢過，耳朵上面有獸醫留下的記號 (右耳上藍藍的)。
公主不愛固定臥舖，床、沙發都睡過，也被我趕過，書桌、紙盒、籃子，牠都有興趣。有陣子我和小 J 聽見室內有輕微嘆息聲，兩個人對看哪來的幽靈？翻箱倒櫃才發現是公主沉睡在床底下，近來鼾聲越來越大，常挨小 J 訓斥，只是公主變成 Shrek 裡的 Princess Fiona 能怪牠嗎？公主愛睡的小地毯小J 時時清洗，比她自己的床單洗的還勤快，這主僕倆一對寶，誰是主？誰是僕？有時還真難說。嫂嫂買給公主的專用睡籃，哄了一年不問津，最近忽蒙玉駕青睞，開始入駐，小 J 可望不用再洗地毯了。
頭幾年公主進出門戶總等在門口，要我們替牠開門，我為省事兩年前在大門上安裝了貓門 (cat door)，讓她自由出入，但她要進我的房間一定先用爪敲門，很有禮貌。我謹遵約定從來不餵牠食物，牠見到我也很有骨氣，不跟我索食，想必知道薑是老的辣，吃定小 J 了。
動物，多聰明哪！我預言：下個世紀的大發現將是跟動物直接溝通，要解開所羅門王的魔戒。你信不信?
參考: http://www.nzcac.org.nz/index.php?option=com_content&task=view&id=40&Itemid=1
http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King_Solomon's_Ring_(nonfiction)
留言列表
